P&P&P

水光接天:

他快要死了,垂垂老矣,想起年轻时候的事一点也不觉得唏嘘。他的记忆力没有衰退,真是上天的恩赐。或者记忆力已经衰退了,痛苦的记忆都被删去,只剩下那些愉快的,精彩的,令人回味而再回味的部分,他沉浸其中,并赖以为生,就像食草动物的反刍。他爱过一个女孩子,默默无闻地看她在人群中发光发热,和另一个男孩谈笑风生,那是他第一份叫得出名字的沮丧。先是沮丧,随后感受到心痛,最后他才发现自己爱着这个姑娘,于是沮丧更加强烈。心痛持续了很久,每当他看到她出现在视野里,无论天气有多甜美,他都会立即感到了无生趣,恨不得马上就死掉。最好死在她面前,这样他的灵魂在出窍的一瞬间还来得及看看她的反应。是惊讶呢,是害怕呢,还是有一点惋惜,像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那样惋惜就足够了。他远远看着她走过绿树的浓荫,撑着一把淡蓝的遮阳伞,几乎要融入阴影中。他站在回廊下望着远处的树下,目光越过夏季强烈的普照大地的明亮阳光,像一支破空的羽箭,直白而激切地射向它的目标。
女孩在树荫下站住了,白皙的皮肤被晒得几近透明。他看了片刻,就舍弃了自己这片人造的阴凉向太阳下走去。
双腿不受控制地走过草坪中间被踩出来的小路,他站在她面前的阳光下,感受着嗓子发紧,大脑一片空白的苦恼。她的衬衣前胸小小地湿了一块,鼻尖上全是细汗,不怎么愉快地站在树下吐出一口气。
真热啊。她说。
他点了点头。
真热。他说。
这种天气,最重要的就是冰块吧。女孩子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,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。你看,都是汗啊。
他头脑中突然闪现出融化的巧克力。冰箱里外一模一样的两块。放在冷藏室里的那块巧克力还好好的,冷而硬,放在制冷机旁边的巧克力却融化了,不像水那样恣意漫流,只是毫无敌意地软到不能再软。他用手指戳它,指尖就陷进这摊甜中带苦的软泥。


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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